第41章 旱魃(11)_在惊悚游戏里走后门 [无限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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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旱魃(11)

  “他、他到底是怎么死的?”路显扬颤声道。

  镇长的神情却有些伤感。

  “要说起来,此事颇为蹊跷。家父虽是个票友,却从来不肯去镇上的戏班子里听戏,直到有一日,他终于去了。没想到次日他就……”

  他说不下去了。

  拿玫:“他就挂了?”

  路显扬:“……你的措辞可以稍微婉转一点吗。”

  拿玫:“骚凹瑞。”

  镇长:“是。家父就暴毙身亡了。”

  路显扬打了个寒噤:“那他为什么要去?”

  “似乎是班主邀请的。”镇长回忆道,“只说那日戏班里要排一出新戏,特请他老人家去品一品……”

  拿玫:“《春闺梦》,是不是?”

  “您怎么知道?”镇长奇道,“确是如此。”

  拿玫平静地说:“因为他们今夜依然要唱这一出。”

  一时之间,所有人脑中都闪过了同样的画面。

  老镇长声嘶力竭地对着他们大吼:

  “戏院不可能关!绝不可能!”

  那张树皮一般的脸是如此狰狞。

  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。

 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问道——

  为什么是《春闺梦》?

  为什么是今夜?

  拿玫又说:“那天看完戏,回家之后他说了什么吗?”

  镇长绞尽脑汁地回忆道:“其实那一夜回来,爹的状态已经很不对了。他几乎没有同我们说话,神情也很僵硬,只寥寥地说了几句,’戏是好戏,人也是好人,只是……”

  “只是……缺了些感情。”

  “缺了些感情。”拿玫重复道。

 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。

  在这一瞬间,她回忆起了valis在戏台上茕茕孑立的身影。

  他的水袖犹如卷起了纷飞的云。

  他明明是那样沉浸在——这一场幻梦里。

  “这……这不公平。”拿玫喃喃道,“他明明已经尽力了。他一直在唱,他在这出戏里……已经展现出了所有他能展现出的技巧。”

  “为什么你们只会说他缺乏感情?”

  她抬起头来。

  她的语气里隐藏着一丝——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攻击性。

  镇长看起来意外又尴尬。

  他摸了摸鼻子:“呃,大师,我也不懂啊。我不爱听戏的。”

  “实不相瞒,这次请几位大师来,其实也正是为了此事,为了……家父的死。”为了掩饰尴尬,他匆匆地开启了下一个话题。

  没想到对面几人都很惊愕地看着他。

  路显扬艰难地吞了吞口水:“所以你找我们来的原因,是想查出你父亲的真实死因?”

  镇长:“自然了。”

  路显扬:“而不是查为什么戏班子有人突然被咬死了?!”

  镇长一头雾水地说:“自然不是了,戏班子的人咬来咬去关我什么事?”

  路显扬:“……”

 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
  他们好像从一开始就被误导了。

  这个游戏……并没有他们想得那样简单。

  而此时的镇长却在张罗他们去吃饭。

  他对外面的下人做了个手势。

  训练有素的下人们鱼贯而入,在正厅里摆了一张大桌子,又开始上菜。

  果然是满汉全席。

  燕窝鸡丝汤、海参汇猪筋、海带猪肚丝羹、鲍鱼汇珍珠菜、油炸猪羊肉、挂炉走油鸡鹅鸭……一应的山珍海味,都盛在精致的瓷器里端上来。

  拿玫忘掉了一切,只觉得自己感动得快哭了。

  她万万没有想到,居然还能在这个垃圾游戏里吃得这么好。

  万祺倒是丝毫不为所动。她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,又看了一眼案上的遗像,忍不住说:“我们就在你爸、不是,你爹的遗像前面吃饭啊?”

  镇长却很自然地说:“自然了,有福同享,有饭也与爹同吃。”

  万祺又看了一眼菜色:“还吃这种……大鱼大肉?”

  镇长泫然欲泣道:“万一我为了爹爹吃素饿瘦了,那才让他老人家心疼呢。”

  万祺:“……”这是什么绝世爹宝男。

  吃饭的气氛当然也有些诡异,真正在大吃大喝的只有没心没肺的拿玫和镇长。

  剩下的人望着案前的遗照,总觉得有些不得劲。

  镇长对此一无所知,还一直在张罗着给他们夹菜。

  过了一会儿,他又试探地问:“对了大师,您几位这两日在镇上,可有何发现?”

  这话一出,桌上人的表情又有点微妙。

  万祺夹海带的筷子收了回去。路显扬喝汤的声音也变小了一点。

  他们都想起了那张枯树皮一般的老脸。

  和那双眯成一条缝的、浑浊的双眼。

  拿玫快乐地边啃鸡腿边说:“我们看到了你爹。”

  路显扬:???不是,非要这么直白吗?!

  “我、我爹?”镇长睁大了眼睛。

  拿玫:“是的。”

  但镇长接下来的反应令他们都大跌眼镜。

  他一脸紧张地问道:“他、他老人家可好?他瘦了吗?他想我吗?”

  万祺睁大了眼睛,忍不住问道:“?你不害怕吗?”

  镇长:“儿子怎么会害怕爹?”

  万祺:“呵呵,他挺好的。”

  拿玫:“今晚不是他的头七吗?也许你还能再次见到他。嘻嘻。”

  这话一出,除了镇长,其他人的脸又绿了。

  “头七……”万祺惊恐地重复道。

  路显扬也很紧张地抬起头。

  突然他吓了一大跳。

  “卧槽!!”

  他的座位正对着香案上的遗像。

  老头慈祥的笑容变成了狞笑。

  浑浊的双眼收缩成两道黑白分明的、竖针的纹理。如放大的猫曈一般狰狞。

  血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。

  一直落到香案上。

  镇长倒吸一口凉气,对路显扬说:“大、大师,您在做什么?!”

  路显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。

  原来他自己一时心急,居然将两只筷子笔直地插进了面前的白米饭里。

  路显扬又喃喃了一声:“卧槽。”

  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,将两只筷子拔了出来,“啪哒”一声扔到地上。

  接着他才瑟缩地、缓慢地抬起头。

  遗像变回了慈祥的笑容。

  但香案上……还有血在往下滴。

  镇长十分体贴地吩咐下人:“快去给这位大师再拿一双筷子过来。”

  路显扬连连摆手道:“不用了,别吃了。说起来,我想问问,你爹下葬了吗?”

  镇长:“还没有,灵堂就在后面,大师要去看看吗?”

  说着他就掀开了幕帘,招呼众人进去。

  万祺又震惊了:“??灵堂就在这后面??所以我们刚才就隔着一具尸体在吃饭?!”

  镇长:“是,因为我实在无法忍受与爹分开。”

  拿玫意味深长地说:“你俩感情真好啊。”

  镇长却叹了一口气:“我娘走得早,爹爹确实待我极好。”

  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了灵堂。

  一进门就有种难以形容的阴冷感。

  墙上挂满了白灯笼,随着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阴风而摇摇晃晃;香案上堆满了高塔般的香烛。空气里有种令人昏昏沉沉的熏香。

  一大团白花,簇拥着一口名贵的黑色梨木大棺材。

  镇长犹豫地望着那具棺木:“真的要开棺吗?他老人家不会责怪我吧?”

  拿玫:“?搞笑了,你都在你爹面前吃肉喝酒了,还不敢开棺材?”

  “好吧。”镇长干巴巴地说。

  他又对着棺材鞠了两躬,念念叨叨地说:“爹您听到了,都是天师逼的,不关儿子的事啊……”

  拿玫:“……”不愧是当领导的,甩锅水平一流。

  棺盖被缓缓移开了。

  眼前的一幕却令他们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。

 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,看到这张熟悉的脸,依然让人脊背发凉的感觉。

  不过几小时前,这张老态龙钟的脸,还在戏台下与他们若无其事地说着话。

  如今的他却——

  是一具尸体。

  安详地躺在了棺材里。

  路显扬:“真的是他。”

  万祺:“所以之前跟我们说话的,到底是他的尸体……还是鬼魂……”

  她越想越头皮发麻。

  更可怕的是,这具尸体已经肉眼可见地……发生了变化。

  他的脸臃肿而膨胀,仿佛密密麻麻的肿瘤,要从这张皱巴巴的树皮里钻出来。

  手上的指甲也暴涨出来,乌黑而锋利。

  拿玫:“哇哦,看起来是要尸变了。”

  万祺:“今夜还是他的头七……他会不会……”

  “会的。”拿玫说。

  万祺:“那我们该怎么办?!”

  路显扬想了想,提议道:“不如将他搬到义庄去?再将义庄的门锁起来,就像上次那样。”

  “那可使不得,怎能去义庄呢?!那可都是孤魂野鬼的去处啊……”镇长闻言却脸色大变,连忙阻拦道。

  路显扬十分严肃地板着脸:“只有今夜,今夜是他的头七。过了这一夜,你想怎么做都可以。但今天你必须将他搬过去,否则……”

  镇长:“否则什么?”

  “否则你也要凉了。”拿玫说。

  一时之间,镇长的脸上出现了极为挣扎的神情。他脑中的天人交战,几乎都具象化了。

  但犹豫了良久,他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:“好吧。”

  路显扬凝望着他的背影,长舒了一口气:“幸好他答应了,我真怕他非要做个孝子,死也不肯点头。”

  万祺却嗤笑了一声:“一听说要害自己的命,立刻就怕了吧?孝子也不过如此。”

  路显扬望着这簇拥的白花,又摇了摇头:“所以,我们从一开始就被误导了。”

  “真正的镇长本是来找我们调查父亲在戏班暴毙一事;死人却先声夺人,刻意以鬼魂的形象出现,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——戏班的僵尸咬人。”

  “这是为什么?”路显扬皱眉道,“他到底想要隐瞒什么?”

  无人能够回答。

  入夜了。

  下人们沿着房屋撒了一层厚厚的草木灰,又在门槛边放上了丰盛的香烛与酒食。

  布置这一切的老婆婆絮絮叨叨,不知在说些什么。

  凑近去听,她说的却分明是:“别回来、别回来……”

  远处风声簌簌作响。

  这声音也越来越微弱,几乎要消失在风里。

  拿玫:“行了,赶紧回去睡觉吧奶奶,晚上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开门。”

  对方抬起头来,慢腾腾地看了她一眼。

  老人的目光和死去的老镇长一样,苍老,疲倦又浑浊。

  她点了点头,颤颤巍巍地离去了。

  镇长迟疑地问道:“我爹今晚会回来吗?”

  拿玫:“运气好的话就不会;运气不好的话……”

  镇长却说:“倘若他真的出现了,我还是想见他一面。”

  他注意到面前两人冷酷的眼神,又怂怂地改口道,“就、就看他一眼,我就只想知道他老人家是否还安好。”

  拿玫:“呵呵,别操心了,他中气可足了。”

  “是啊,一点都不像个死人呢。”路显扬心有余悸地说。

  这时只有他们三个人还待在前厅里。房门紧锁,一片死寂。

  他们在等待着什么发生……

  但又希望能无事发生。

  无所事事的等待之中,路显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。

  他对镇长说:“其实我们今日去了戏班的地下室,在里面发现了相当多的尸体。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?”

  镇长一脸骇色地说:“什么?尸体?”

  路显扬点了点头:“非常多的尸体,而且……似乎已经死了很多年。”

  拿玫忍不住吐槽道:“等下,你们真的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聊这种事?!”

  镇长却还在震惊中:“这、这……”

  “既然如此,”他叹了一口气,“我就与各位大师讲讲那座戏楼的故事。”

  重头戏来了。

  众人精神一凛。

  “其实,想必各位也早已经看出来了,那座戏楼……荒废了多年。”镇长说,“我听我爹说,那座楼里出过事,死过人。但事情发生得太早,已经无人记得了。”

  “镇上的人不听戏已经很久。我也很奇怪,这戏班为何偏偏要来我们这里,偏偏要那座戏楼。就好像……”

  他声音微微发颤,十分困惑地说:“就好像他们早已知道这一切的存在一样。”

  路显扬:“然后呢?”

  镇长:“然后……戏班子夜夜开张,但是并没有人去听。最初还有几个人好奇,但很快就又传出谣言,说是那栋楼里不干净,有怪事。久而久之……”

  拿玫:“你的意思是,虽然戏班子每天都在唱戏,但其实根本没有观众的?”

  镇长点了点头:“大致如此。”

  万祺:“卧槽,这戏班也太可怕了。”

  拿玫:“是啊,太可怜了。”

  路显扬:“什么可怜?”

  拿玫:“valis太可怜了。他唱得那么好,怎么根本没人去听的?!”

  路显扬:“……”

  但拿玫已经忍不住脑补出了那幅画面。

  valis独自站在戏台,一束光打在他的身上。

  他全情投入。

  但是他没有观众。无人为他喝彩叫好。他从头到尾都是孤身一人。

  既然如此,为什么还要唱下去?

  她又忍不住想起临别时他说的那句话。

  “我只会这件事,我也只能做这件事。”

  这如同一支带刺的玫瑰,划过了拿玫的心头。

  她有种——被刺痛的感觉。

  他们又在屋子里枯坐了不知多久。

  久到都已经无话可聊,拿玫也打了好几个哈欠。

  路显扬迟疑地说:“这么晚了,也许他不会来了。”

  他又想起了什么:“对了,还有《春闺梦》!也许他是去了戏院。”

  镇长有些恹恹地说:“这、这不能吧大师?爹连儿子都不看了,直接去听戏?”

  拿玫:“见戏忘子。”

  万祺:“……”

  但就在此时,他们都听到一声“吱呀——”

  大门似乎被轻轻地推开了。

  镇长小声道:“是他来了吗?”

  他作势要站起来,却被路显扬一把按住,还捂住了他的嘴。

  路显扬试图与他进行一段神秘的对话。

  路显扬:你要干什么?!外面很危险,不许出去!

  镇长:?

  路显扬:你听不懂人话吗哥?!

  镇长:???

  两人大眼瞪小眼。

  万祺:“噗。”

  她带着笑意,转过了头去。

  一声尖叫冻结在了她的喉咙里。

  窗户外面有人。

  那一道人影的速度极快,鬼魅般一闪而过。

  万祺惊恐地伸出手去,指着窗户,却依然不敢发出声音。

  镇长此时终于挣脱了路显扬的桎梏。

  他站了起来,对其他人更小声地保证道:“我只是看我爹一眼,我保证……我不出去,我只看看他老人家好不好。”

  他站在了纸窗边,用一只沾湿的手指戳出了一口小洞。

  小心翼翼地将眼珠凑了上去。

 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。

  庭院里空空落落,贡品还好好地摆在地上,半点没有被人碰过。

  门开了一道小缝儿。

  一只黑猫突然从屋檐上高高地跳了下来。

  又身姿轻盈地从门缝里钻了出去。

  “喵呜——”它发出一声近似于婴儿啼哭的猫叫。

  “原来是野猫啊。”镇长说。他收回了视线。

  但在脖子缩回来的一瞬间,他的余光却瞥到了——

  月光之下,铺在地上的一层厚厚的草木灰上爬满了凌乱的、笨拙的脚印。

  而脚印的方向,分明指向了……

  正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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