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6、定疆(七)_三十六陂春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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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6、定疆(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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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天才最快的站!

  从长安到临渭有宽广平整的驰道,快马奔驰最快半天一个来回,而皇帝不可能驰回,算上他启驾再归的时间,最快也是这日晚上。

  而白日到晚上五六个时辰的时间,这五六个时辰,可谓一时一刻都至关重要。

  羽林军、南北军、高子兰、豫章国、郑太后、郑家诡异的立场、诸王王馆……光是摆在明面上的势力就有好几股交织,更莫提数不清的暗流。

  羽林军一动,旁人都是枕戈待旦,在这其间,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卒闹事,都会引发滔天大祸。

  午时。

  天沉欲雪,方才封了八门的长安陷在诡异的安静里。

  缇骑重新巡查街巷,封了好几条街。

  马蹄快速奔过,怕事的百姓都关门闭户,约束孩童。

  一向繁华的长安西市也早早就收了市,大街小巷都显得有些冷清。

  高子兰暂且收了队列,但他不肯离开,在天狩门附近的一间驿馆附近安置了兵马,他队列里那两个巨大的酒桶已被羽林军小心翼翼“请”走。

  酒桶到的不是别处,正是未央宫的掖挺,院子里四面大铜炉,炭火烧的炉膛明亮,热气轰天。酒桶缓缓放落,皇后坐在廊下。

  羽林军放下木桶后,就静静守在周围。

  天上渐渐飘了雪,偶尔两三片,没有靠近火炉就化掉了。

  过了许久,木桶里传出了女人的冷笑声。

  “怎么,殿下摆出这幅架势,是要用炮烙之刑?”

  是豫章王后谢掩的声音。

  朱晏亭笑道:“天寒地冻,怕冻着王后。”

  谢掩冷冷道:“你不把我和我儿放出来,架火炉子烤着,又何必再说这样假惺惺的话。”

  “王后不要会错意,孤并非存心折腾王后。”朱晏亭掖紧身前玄狐氅,立起身来“但诸将士作证,陛下不到,我不敢放王后出来,免得被倒打一耙,说是我送王后入的瓮,那就百口莫辩了。”

  酒桶里静了一会儿,谢掩的声音弱了许多:“殿下,我并不是想要违抗禁令……是阿柔病了。”她声音微微哽咽:“阿柔才六岁,他们说她病得很重,到处找母亲,我怎么能不回我儿身边去。”

  朱晏亭面色微变:“你可以如

  实禀报陛下求情。”

  谢掩惶然道:“我报给陛下,陛下会相信吗?”

  “那你偷偷逃走,陛下会怎么想?百官如何想?”朱晏亭道:“到时候豫章王不反也要反,他会和朝廷拼个鱼死网破,万一落败,覆巢之下无完卵,你的阿柔又会如何?”

  谢掩哭音更浓,颤响不止:“你的心是铁做的吗?我的女儿就快要病死了,她可能看不到我最后一面。我还管什么?我还顾得上其他的吗?”

  朱晏亭静默着不说话,等她哭了一会儿,听她渐渐收敛的悲伤之意,才道:“王后,你知道豫章国反叛,到底是什么样的吗?”

  她若有所思的慢慢道:“你的儿子将会上战场,你所有熟悉的人、你们封国的老丞相、大将军、都会一个一个走上战场,或者被刺,或者被斩,你的王宫将会被烧成废墟,你的婢女奴仆流离失所,你可能会带着你的女儿流亡,看她丧命乱军,也可能根本活不到那一天,豫章一破,你就要和她一起自尽身亡。”

  这时,另一个木桶里响起了少年的声音:“母亲不要被她吓唬!我豫章儿郎骁勇善战,有良马精兵五万,和燕王一起,谁能奈我何?为人何必居人下?!仰人鼻息,朝不保夕,还不如拼个痛快,死得明白。”正是世子齐润。

  谢掩嘶声打断他:“住口!”

  齐润道:“母亲,当死则死,苟活何益?”

  谢掩厉声道:“逆子,从此刻起你再说一句话,我就亲手杀了你!”

  齐润忿忿然住了声。

  朱晏亭脚步停在了木桶前,道:“世子方才的话,已经可以枭首弃市了。”

  谢掩气急败坏道:“今我为鱼肉,你为刀俎,你待如何?直接说,不必再绕弯子。”

  朱晏亭只道:“要王后当今日的一切都没发生过。”

  谢掩怔了。

  “孤可以代替陛下承诺王后,今日的事就当没发生过,封爵、封地、尊荣,一切都不会有变。等燕王叛乱一平,即刻送王后回去探望女儿。”

  木桶里一阵死寂样的沉默。

  朱晏亭且笑且说:“壁立千仞,前方就是深渊,踏出一步,万劫不复,你迟早会来谢谢孤拉了你一把。”

  “你还有三个时辰考虑,等陛下回宫,你

  会知道怎么跟他说。”

  ……

  朱晏亭令赵睿把守此地,将几乎羽林军中所有皇帝的亲信放在这里,以作证人是在城门口的木桶里搜出来的,这也是赵睿的建议。

  皇帝一向多疑,此番在他不在的时候擅自调兵,定会大大触之逆鳞,故而一步也不得行差踏错。

  安顿好了豫章王后,朱晏亭又到了长信宫一趟,郑太后闭门不见。

  只托亲信魏仓向她穿了一句话。

  “请殿下此时脱簪奉印戴罪,自请废后,现在还来得及。”

  朱晏亭没有答话,只笑了笑,便敛裾退去。

  无声的手已搅动了长安的一池水。

  风暴的中心无疑在椒房殿。

  “天狩门,安”

  “天镇门,安”

  “永安门,安”

  ……

  羽林郎各方报讯接连传来,暂时各路人马都还没有异动。

  朱晏亭回到椒房殿,经半日的奔波,辗转数宫,此际口干舌燥,腹下隐隐作痛,她喝了几口太医令送来的药,就解氅、脱簪,坐到了墙角的王母捧芝金漏前,望着水精沙窸窣细流,时间一滴一点的过去。

  时间过得从未这样慢过,寸寸光阴都像在煎熬。

  她看着自己耳坠打在漏上的阴影,看见自己捏着裙角的手在微微颤抖,又反手用更大的力气捏回去,攥在了一起。

  宫人渐次的来,太医把脉又走。

  每一道人影投进来,她都会转头去看一眼。

  如此这般挨着,见日影渐渐坠淡,朱晏亭撑案而起,咬牙道:“骑的什么样马,走得这样慢!”

  鸾刀寻不出什么词来安慰,只得轻轻捏着她的手,道:“再等等,再等等……陛下就快回来了。”

  听着又一列军马殿前走过。

  朱晏亭只觉心跳甚快,口干舌燥。

  站起身道:“不行,我不喜欢坐着等。”

  鸾刀讶然问:“那殿下待如何?”

  把她问住了,一时惶然不知何所适。

  她素性喜动,擅下先手,却偏逢这等需以静制动的局面,把自己高悬成了长安城最大的一个靶,等待不知从何处会射来的暗箭。

  她从墙角,走到正殿,黄金凤座在灯下冷冷闪着光。

  她扶着扶手坐下,抬眼前顾,幽幽大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,好像整个未央宫都安

  静的埋在冬至日最深的凉雾中,伸手不见五指。

  她不知坐了多久,忽有一种会被这安静吞噬的错觉。

  直到迅疾的快报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。

  “中垒校尉司马昂至朱雀门外,求见陛下圣旨。”

  来了。

  “虎贲校尉黄必至朱雀门外,求见陛下圣旨。”

  紧接着虎贲校尉也动了。

  南军动了两个校尉,朱晏亭忙问:“北军如何了?卫尉呢?”

  “一切如常!”

 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,继而心又被提起。

  “卫尉寺丞急抽五百人,增守武库。”

  “卫尉有疑,为何不来问孤,何以调兵增守武库?”

  报讯郎官哑然。

  质疑在南北军之间涌动着,铺天盖地而来,萦绕未央宫的气息绷紧得如弓弦,对准了椒房殿孤掌难鸣的皇后。

  而皇帝的御辇,还在数十里之外的临渭。

  骏马疾驰,狂奔在驰道中间,这是数十骑精骑兵,通体一色雪白大宛马,神猛精壮。

  骑马的人一色玄甲,装饰简单,未挂旌旗,路过靠近长安后重兵把守的关隘,只是扔出一块令牌,便无人敢拦。

  天上飘起细雪。

  马喷鼻带出白雾。

  骑兵当中一骑之人装扮华贵,锦履踩入马镫,青狐之裘为寒风倒刮。

  每行出十里,卫士便问:“陛下可要暂歇?”

  他摇头不语,一路几乎没说过话,目光只遥遥望着长安的方向,快马加鞭只是赶路。

  至长安十里外,天色已经有些暗淡,骑兵要寻火挑灯照明,又要给马匹喂一餐,这才停下来休息。

  骑郎郑思危是郑氏的远房子弟,打小入的宫,因和皇帝亲厚,说笑随意些,就劝他:“陛下再怎么快马加鞭的赶,人要吃饭,马也要吃饭,饿坏了龙体可怎么办。”

  齐凌此时也只是勉强愿意停驻,拿鞭子催着他的御马埋槽,这马稍微一偏头,他就轻轻一鞭子抽下去,后来索性摁着马头强令它吃快些。

  听郑思危劝,也不抬眼,淡淡道:“你婆姨怀着孩儿又病倒了,你吃得下?”与数十个亲骑一起,都是士卒行伍,皇帝便没端文雅架子,出口便是京畿地区粗浅言语。

  他一直看着朱晏亭的脉案,知道胎像很不稳当,这日接到消息,心焦

  不已,勉强出现在临渭大祭上,提早离场,再来不及移驾,索性先率部分亲卫快马先回。

  郑思危有意缓他焦躁,遂开解笑道:“属下没有婆姨,不知道这个滋味。也请陛下上上心,都给武安侯世子指了门好亲事,属下跟着陛下这么多年,也没混到一妻半姨。”

  队列稍作休息,即刻便又上路。

  靠近长安时,诸人都首先发现了异常,将皇帝的一骑掩到了队列后方去。

  此时天色已擦黑,即便是外城,也不该如此安静。

  郑思危派出斥候去探,回来后是第一个嚷嚷出来的:“陛下,不能入城!宫里有变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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